【蓓儿按】这篇文章是子尤在2004年10月14日星期四写下的。 每一个人和妈妈的感情都是最深刻的。每一个母亲也都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，最伟大的人。




妈妈的头发


今天早上刚醒，我就捏着妈妈的脸，表情痛苦而夸张地大喊：“妈妈，你丑得厉害呀！”



俗话说儿不嫌母丑，当然，妈妈才不丑呢，但我这不是高标准严要求吗。每天晚上，我和妈妈相对而眠时，都会摆弄她的脸,手指从额头，向下滑到眼睛，到脸颊，最后到嘴巴和下巴。每一处，都仔细观察有没有皱纹，稍有不是，就会使劲用手扶平。她脸上没皱纹，可我总不满足。今天早上，我又开始挑妈妈脸上的毛病了。


“哎呀，皱纹太多呀！额头太秃了！”


“额头秃显得精神！”妈妈在反驳，“宋庆龄一辈子都是把头发梳到后面整整齐齐的。”可无论怎么说，我都还是滔滔不绝地指出自己不满的地方。每天在床上安逸的时光，成了我挑剔妈妈的专用时间。


老天爷是最富有童心的人，他的编剧能力让人叹为观止。一颗长在我胸腔的纵隔肿瘤，13年来一直安安稳稳，怎么就突然在某一天上学的时候，发出了“一语清脆的啼声”，将我险些拉进鬼门关，在生死的钢丝上舞蹈了半年多，中间曲曲折折，这艰辛谁人能知？直到现在身体虽仍时常险情不断，却总算可以白天在医院，晚上在家里，大难已成往事。


期间妈妈的辛苦不用说也能想象，但我们俩坚持不让治病的日子在人生旅程中显得暗淡，相反异常耀眼。我们把化疗病房布置得让护士流连忘返；有月全食的时候虽然身体虚弱仍在凌晨的时候跑到医院外看，眼见着胖黄的圆月逐渐消隐于黑色的夜空，心里说不出的兴趣与惊奇。从化疗到手术，一路惊心动魄却兴致盎然，写作读书，精神享受从来没断过，直把我那班同学羡慕得死去活来。


不知怎么的，从发病以后，越来越开始观察和挑剔妈妈的长相与打扮，现在回家休养，我也整天唠叨这个事情。


今天上午，我又开始说妈妈额头的事情，说它太空阔，应该有头发遮着，妈妈不同意却又微笑接受着。我老说自己不是病人，要求妈妈在任何时候都得美丽，她也是最懂这句话的，从来都这么做。那天在家为了省事，她穿了姥姥一件紫色粗线毛衣，跑进我的“病室”，“哎呀，我还以为姥姥进来了呢！”我惊呼。“101岁的宋美龄都显得比你年轻！”“我丑那就别看我。”妈妈说，可我不看妈妈看谁呀？


我坚持让妈妈每天都打扮得最好看，穿最美丽的衣服，记得在医院我要去做胸腔穿刺的那天，她的衣服宛若桂林的山水，裙子上染出的一色碧湖好象在为我壮行。我手术那天，妈妈穿的是上次去德国买的花布裙子，妈妈的朋友后来看到照片说是“盛装”。我心目中的妈妈就应该是这样，时刻光彩照人，无论在我发病的学校，化疗的病房，手术等候室，做骨穿的时候，输血的时候，我妈妈都是所有人中最美丽的。


下午一觉醒来，妈妈笑盈盈地进了屋子，问：“你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？”


我一看，才知道，赶上三姨姥来做客，妈妈让她帮忙，剪了一排流海，原以为我会高兴，谁知道新的批评又来了：“怎么那么像洪金宝的盖儿头啊？！”妈妈的努力又白费了。无论怎么改，她都不会达到我的要求。而我也在这无休止的挑剔中，默默享受着，感动着。


〔2009年3月9日 柳红记〕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，想起几年前的今天和儿子在一起的很多事儿和对话。找出宝子这篇文章来。这时，他刚刚化疗完回姥姥家。某日，偶然看到一个《爱的教育》征文。他写了这篇，放在邮箱里发出去。这在子尤生命中，是惟一一次为“征文”而写，从来都是自己写着玩儿。同时，他还发出去《鸟的迁徙》一文。结果怎么样呢？子尤在给李敖的信里，提了这一段儿：


“生病后，我偶然参加了一次题名为“爱的教育”的作文比赛，那时我身体极差，心想自己写作这么好，没参加过比赛怪可惜，也不知道别人的写作程度怎样，抱着这种态度，我往他们的邮箱里石沉大海地发了两篇，有一篇得了个三等奖，奖品是获奖作文集成的一本书。遍视全书，那些作文是怎样表现“爱的教育”的呢？多数都是些发现一只病猫，带回家养，最后猫死了的故事。这就是我们的爱！没得奖的那篇与我的得病经历有关，我猜想它没被选上的原因是，考官们看了太多虚假编造的作文（据说高考作文会出许多死了爹妈，自己有病的内容），这回看见我一个真的，还不太相信。”



（编辑：蓓儿）

0 0 子尤也有贴吧了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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